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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青年走入茶館,要了一間上房,便靠在窗邊,看著外頭喧囂的人聲。

 

這次下山,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想起來。

 

景憶一下又一下的輕敲桌子,看著面前沉靜的茶水沉思。幾個月前師傅把他趕下山,說養不起自己這一口飯。即使他知道這是藉口,仍是很配合的下山,然後思索,自己是否有哪裡露餡了。

 

被師傅撿到時,他的相貌只有十歲,被仇家暗害而失去了一部份的記憶。即便記憶有所缺損,他也模糊的記得自己早已成年。景憶沒有和任何人講,把祕密壓在心底,裝作孩童,跟著師傅離開了那個令他失去記憶的島嶼。

 

島上詭譎凶險,他們碰上許多敵人,個個心狠手辣,連孩子模樣的景憶都想殺害,是師傅提著一把平凡無奇的刀,渾身浴血,硬是帶著他殺出重圍。

 

不是沒有想過取回記憶,但是,他連力量都失去了,變成孱弱的孩子,又能怎麼辦?跟著師傅走,還能多一點活命的機會。

 

而且,看著師傅臉龐上的笑意,景憶莫名覺得,這個人可以讓他信任。

 

雖然他從來沒有忘記,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,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他。

 

可是一直想不起來。

 

他拿起茶盞抿了一口。師傅應該也察覺到自己的記憶有缺失,又一直不願意離開,這才找了個藉口將自己趕下山去。

 

在這十年的相處裡,景憶已將師傅當成最重要的人,如今忽然趕他走,仍讓他有點挫敗。

 

比起不知道能不能想起來的東西,還是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更重要吧?想不起來的事物,就代表沒有那麼重要。

 

雖然景憶一這麼想,心裡就隱隱地有些不舒服……所以對他來說,那些遺忘的事情應該擁有意義。

 

就在他梳理這次旅途中的收穫,心想要怎麼樣才能讓師傅不再趕走自己時,一名帶著渾身酒氣的富商醉醺醺地,誤入了他的包廂,看見景易的臉時露出了驚豔的神色。

 

明媚的春陽從窗外照入,照亮了景憶半張側臉,平添一股柔光。本來寒冷如冰的唇角也令人產生溫柔的錯覺。

 

他半靠在窗沿,深不見底的雙眼沒有透出任何情感波動。

 

「這位公子,一個人喝茶呢?不如讓我陪陪你吧……。」

 

景憶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,沒有答話。

 

那位富商挺著大肚腩,一看就是被酒色財氣給慣壞了身體,看景憶沒有作聲,色向膽邊生,就想上來拉他的手。

 

真是找死。

 

就在景憶沉下臉,將手觸上刀柄的同時,忽然一聲炸響,一名女子踹門闖了進來,帶著慍怒喝道:「想動我徒弟!?我還不打死你!」

 

女子利索的揪起胖子衣領,抬手就是一氣呵成的巴掌,聲聲到肉,直接把胖子搧了個頭昏眼花。

 

「妳敢打我——」

 

「打的就是你!」

 

女子怒極,生生把人給搧的昏過去。

 

景憶坐在原處巍然不動,漠然地看著眼前的鬧劇,完全不像是被人接二連三打擾的樣子。

 

直到富商被姍姍來遲的夫人帶著溫婉的獰笑拽走,他才朝還留在房裡的女子喚了一聲:「師傅。」

 

對他來說,什麼事情都不重要了,當務之急是留住她。

 

女子的背影僵了僵,好半晌才板著臉轉過頭,混有異族血脈的臉孔有些不自然,開口道:「徒弟,你回來了……。」

 

景憶隨手將茶盞一擱,打斷對方:「師傅吩咐的事我都辦完了。」他露出一個有些傷心的表情:「師傅是不是不喜歡我?不然為什麼好像還想趕我走?」

 

名為風淵的女子抿起嘴,幾縷黑色的髮絲垂落,半掩了神情,不發一語。

 

景憶走上前,慢條斯理的抽出帕子,仔細地替她擦拭方才毆打胖子的手。認真又過於專注的神情令風淵不自在的想把手抽出來,卻被他以不容拒絕的力道握在掌心。

 

景憶收起帕子,抬頭見她遲遲不回話,轉了話題,問道:「師傅難得下山,接下來要去哪裡?」

 

風淵有些無措。她從山上遠遠看見徒弟回來,悄悄跟了過去,看到一個胖子走進了徒弟所在的包廂,試圖輕薄。她把人打暈後,才驚覺自己已經暴露了。

 

她有些心慌,之前隨手找了幾件事把人趕走,還沒想好怎麼和徒弟解釋,就被對方的搶白鬧得不想說話。

 

現在乍然被問,她也不知道去哪裡,本來下山就是探望許久不見的徒弟,看見對方一切都好就放心了。

 

「……今天晚上有燈會。」景憶輕聲問,語氣帶著一點懇求,「師傅和我一起去嗎?」

 

風淵想了想,道:「好。」

 

徒弟難得提出要求,左右無事,就允了他吧。

 

他們默契地忽略剛才發生的事情,一起走了出去。

 

一走出茶館,景憶敏銳的察覺周遭審視的目光。看來在這幾月間,陸陸續續混進了許多不懷好意的人,帶著令他不悅的眼神監視著他與師傅。

 

他記得自己失憶前,捲入了一場騙局——以「活到最後的一人能夠實現願望」為獎勵,蠱惑、誘騙了上千人,意圖使他們彼此爭鬥、相互殘殺。而這些人為了活下去達到夢想,他們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。

 

明明是虛無縹緲的希望,人類卻瘋了一般的渴求,就算染上同胞鮮血,也在所不惜,令人噁心。

 

是師傅將他救了出來,但看起來,餘孽已經盯上了他們兩人。

 

他就算了,本來就和那幫人有恩怨,但是師傅和那件事沒有關係,不應該被牽扯進來。

 

他握了握刀柄,不動聲色的鎖定那些目光,思慮良久,最終還是鬆開了手。

 

他冷酷的想,再等一等,等到師傅睡下,就把他們全殺了。

 

不想讓血腥的場面玷汙了她的眼睛。而且他一向裝的乖巧,只要想到她看向自己的神情會充滿失望,心就隱隱絞痛起來。

 

他不能忍受。

 

 

作者的話:

本篇文章〈已相顧〉曾於2019年刊登在穗茗文學藝術研究社出版之刊物「穗染茗墨Ⅳ──於是把○○殺死了。」首篇,感謝我的三位編輯在百忙之中抽空與我校稿、討論劇情。內容靈感來源於死亡、失憶,以及曾玩過的劍三。

2021年抽空回來調整ooc的部分,並將之放上痞客邦,希望有幸閱讀到此的你能夠從中獲得一點樂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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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瀧兒(幻翼空狐)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